《暗香旧事》
“当花瓣离开花朵,暗香残留,香消在风起雨后,无人来嗅。”沙宝亮的歌声穿透窗纱,将浮动的暗香织成透明绸缎,在暮色里漫卷。我总在呼吸间捕捉那些游丝般的气味,仿佛将花魂纳进胸腔,便能在吐息时绽开整个春天的芬芳。这缕香气如同时光深处的锚,将飘散的记忆稳稳系在光阴的河床。
蒙尘的木匣里躺着泛黄信笺,纸页上洇开的蓝墨水像年少时未干的泪痕。钢笔尖曾在某个春夜颤动着,将懵懂心事刻进横竖撇捺。如今拆开褪色的火漆封印,恍惚看见十六岁的自己伏在案前,鬓角别着白玉兰,墨香混着花香在月光里浮沉。那些横冲直撞的悲喜,终究凝成眼角细纹里的一抹黛青。
消毒水气味最浓的病房里,母亲枕边永远摆着白瓷瓶,斜插三两枝新折的晚香玉。她枯瘦的指节抚过花瓣,说这样就能把春天养在床头。我至今记得她最后一次为我梳头,檀木梳齿间缠绕着药香与发香,镜中两双相似的眼睛,盛着将要决堤的星河。当心电图化作笔直的线,窗外的玉兰正落着雪,原来生离死别都带着香气。
产房里新生儿的啼哭惊醒了往事,我抱着襁褓恍然懂得,生命原是首尾相接的沉香串珠。尿布与奶粉的气息中,母亲留下的蓝印花布兜住婴孩,那些她没能说出口的叮咛,都化作我哼唱的童谣。深夜哺乳时,总错觉闻到晚香玉在黑暗里浮动,方知血脉里的记忆比岁月更绵长。
老樟木箱底压着褪色羊毛衫,樟脑丸的气味裹挟着旧年风雪扑面而来。二十岁的冬夜里,母亲织就的温暖裹住单薄青春,如今毛线缝隙间还卡着当年的雪籽。我学会将往事叠进衣柜,如同把风干的玫瑰夹进诗集,在某个起风的午后抖落满地细碎星光。
晨雾漫过老城墙时,我带着女儿寻找母亲最爱的栀子花。露水沾湿的香气里,三代人的足印在青石板上重叠。小姑娘突然仰起脸说闻到外婆的味道,那一刻我望见时光长河泛起粼光,所有凋零的花都重新站在枝头,暗香如河,漫过生与死的堤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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